母亲随忆

《生命之光广播电台》

(美国阿拉斯加州播音）

Shortwave Radio Station KNLS, Anchor Point, Alaska, USA

Recording Studios: Franklin, Tennessee, USA

母亲随忆

作者：康静琼

许久以来，我心中时常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意念，那就是想写点什么来追忆母亲。可是又总觉得这可以是一件长远的计划，想要等到将来某个时间，孩子长大，自己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整理思绪才能提笔。

这次教会提议要大家写些关于母亲的文章，我想这不正应验了我长久以来的心愿吗？可想想自己又有两个研究项目要提交，手头还有两篇论文最近要投稿，还是以后再说吧！但转念又觉得，来美这十年，提交研究项目，撰写论文，操心下一周的实验，已成为我生活的常态，而不是某段时期的特例，只要我继续在大学医学院做研究工作，我就永远不会有闲下来整块的时间，于是下定决心，挤出时间，撰写此文，也算了结一桩许久以来的心愿！

我的母亲意外过世已有二十余年了。可是每每想起母亲，我的内心霎那间就会被一种强大的柔软和慈爱所充满。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永远是那样的宽厚和善良，她似乎永远是微笑的、劳作的、没有怨言的。

我的母亲出生于一个不平凡的家庭环境，我的外公，也就是我母亲父亲在只有十六岁，他的双亲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被日本士兵无辜地射杀，当场身亡。而我外公的一个妹妹，也就是我的三姑婆在我曾祖母的怀抱里，当时也中弹，右侧胳膊神经受伤，右手留下终生残疾。而外公最小的妹妹，当时只有一岁半。因此我的外公扛起了抚养四个妹妹的全部责任。不久之后，我的外婆毅然决然地决定帮助我的外公一起扶养四个幼小、受伤的妹妹。他们的经历，在多年以后，外公的葬礼上，回想当年，多少人为之动容！

我的外公在后来成为当地的支部书记，绝大部份精力都在工作上。而我母亲是家中的长女，下面有三个弟妹，而外婆因操劳过度，身体渐渐不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尽管母亲学业优异，不得不辍学在家，帮助照看弟妹，操持家务并劳作于田间。后来他当年的老师成为我们姐妹的中学校长。校长常常提及他当时觉得母亲放弃学业实在太可惜，几次劝我外公让母亲回到学堂，但都未能如愿。我们后来几次问及此事，母亲从来都是一笑带过，理解外公当时的决定。后来大舅舅出国留学，当上大学教授、院长，小舅舅也是大学毕业，成为三千多人公司的老总。念及姐姐多年无怨无悔的奉献和自我牺牲，心中的情谊及感念真是难以言表。

母亲不求回报的奉献和爱，在对待我们几个孩子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记得多年前读到一篇文章，写到一个母亲总是把丰厚味美的鱼身让给孩子，而自己只吃鱼头。我当时惊讶这不就是自己母亲的写照？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母亲一如天下许多的母亲一样，总是把好的那一份留给自己的孩子。而让我佩服的是在那时艰苦的环境下，母亲总是喜乐的，无怨无悔的。记忆中她总是在田间、菜园或厨房忙碌到最后，才来到饭桌上，脸上充满了微笑。记得每次大姐寒假从外地学校回家，晚上我们姐妹几个围坐在床边玩乐；母亲用筛子端出她收藏的花生、蚕豆和一些自做的点心，满足的看着我们兴奋的嬉戏、说笑，脸上充满了安详与慈爱。

而我母亲的婚姻，简直就是外婆嫁给外公的再版，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我父亲的双亲在他十八时双双去世，我父亲是长子，留下两个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现在广州的小姑姑当年才九岁，基本上是由我母亲拉扯长大。现今仍视母亲为亲姐，感恩不尽。我父亲在外工作，很少照管家事。我们姐弟几个现在回想起来，母亲真是了不起。而我这发自内心对母亲的敬佩，恐怕是我在国内的两个姐姐和弟弟无法拥有的。因为他们在中国只有一个孩子，而且都有老人或保姆帮忙照看孩子。而我这种对母亲的敬佩在自己生第一个孩子，女儿爱蕾时不曾拥有，当时有的只是初为人母的喜悦和满足，加上自己学医，也懂得孩子的生理变化，不觉得有太大的挑战。可是在女儿两岁时，儿子降生了，先生要准备博士毕业，而我又在全职工作，的的确确感到多个孩子是不容易的事。幸好后来碰到两个照看儿子的爷爷奶奶，都是教会的朋友，在各方面都很包涵，也把孩子照顾得很好。帮助我们度过辛苦的一年。

这段经历，不由得让我再次联想起母亲的坚韧和在养育孩子过程中的辛苦。更让我敬佩的是，在我记忆中，母亲从不发脾气，也从未对在外地工作回来的父亲有所抱怨。女儿像父，我想我母亲一定秉承了来自外公身上的从容和坚韧以及面对苦境的淡定。

另外，母亲让我在回忆中充满温暖的是我们家和邻里的关系。我们小时候住在乡下，左邻右舍共有六家。邻里间发生一些纠纷是很常见的。而我记忆中，我们家从未和任何邻里有过不愉快。相反地，母亲若做了不常做的面点，也会给邻里送上一份。每年大年的三十晚上，所有邻居以及村子前前后后的家长都在我家相聚吃年夜饭。因为当地家庭成员的团园是中午。因此晚上大家就可以来我家相聚，叙旧话新。如果邻里间有矛盾，也就借此机会得以和好。而我们也能从邻里眼中看到他们对母亲的敬重。这个在我家吃年夜饭的习惯，一直延续至今。只是父亲现在住在镇上，年事已高，来聚的人数不如以前多了。

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瞬间已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我们姐弟几人都各自有自己的家庭、孩子和事业。正如弟弟在母亲过世不久说的一句话，母亲是爱的轴心。我也常常独自思想，母亲那平凡的人生闪烁着人性中永恒的光辉。回想母亲虽离我们而去已多年，但她的善良、温厚、宽容、谦让和乐于奉献的品格，以及和她在一起的甜美时光，是我们人生最富有而又用之不竭的宝藏。（草写于公元2012年母亲节，谨以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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